五道峡听泉

五道峡听泉

牛宪纲

有些日子没听歌了。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读书，或者写点东西。朋友说，这说明你有点……老了。果真如此么？

天气晴好时，游泳前后，我常常坐在岸边，听流水声、刮风声、鸟啼声、树叶的沙沙声、草虫的低吟声、汉江的波涛声……有时白杨林里，还会传来牛羊的叫声和骏马的嘶鸣声。

这些天籁之音，我一直都异常喜爱。如果在山林里，我最希望能安闲地听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只是这样的机缘，并不易得。神州处处旅游热，山林已不再岑寂。

记得在张家界，从黄石寨下来，意犹未尽，遂与朋友一起，雨游金鞭溪。十里画廊，杳无人迹。我们赤足涉水缘溪而行，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琤琤琮琮的泉声。雨涤草木，分外碧鲜，悬崖有孤松傲立，绝壁上山花欲燃，丝丝缕缕的云雾缭绕奇峰间。只是这样的良辰美景，可遇而不可求。

如果说细雨与泉溪的合奏是交融和谐，浑然天成。那么钟声与泉水的协奏则是相互烘托，堪称奇妙。在九华山登天台正顶，也是一个夏日。清晨有薄雾笼罩，山路上游客阑珊。悠悠钟声，淙淙鸣泉，萦绕耳畔。伴我们挟云裹雾，飘飘欲仙，漫游佛国仙界。

遨游大西北，翻越无数山，总觉得少点什么。有天推车行走在贺兰山的盘山路上，才恍然悟到，很久没有听泉了。想想又觉好笑，别说泉声，整个夏季，就连蝉鸣和鸟啼也很少听见。后来到了敦煌莫高窟，一条细细的泉水，汩汩流淌，我竟驻足谛听良久。同伴好生奇怪，你在想什么呢？

两游五道峡。峰险、峡深、林密、花香……自不用说，更让我流连的则是悦耳的泉声。上次远没尽兴。络绎不绝的游人，脚步声、谈笑声、疯闹声、唱歌声……不仅惊飞了山雀，还扰我听泉。加之行色匆匆，五道峡，只走到第四道峡口，就戛然而止，留下一点遗憾。此行，则得到充分的弥补。

天色微阴，又是早晨。入峡，水气氤氲，青霭弥漫，峰峦、谷涧、石径、树林，皆迷迷蒙蒙，影影绰绰。目不明则耳愈聪，泉声不仅充盈听觉，还浸润身心。不知是泉水送来花香，还是山花染香泉水，峡谷里飘逸着幽微的香气。

初入峡时，只听得泉声盈耳，响成一片。沿石阶缓行，路随水转，再凝神听泉，就发现泉声极富层次，且具有韵律。清泉由石罅里渗滴、崖缝里流淌、岩洞中飞泻、山腰上跌落……或轻或重，或徐或疾，或高或低，或扬或抑，发出的声音也迥然而异。

汇在小溪里，更是随物赋形，依形发声。泉水激石，其声泠泠；泉水过滩，其声潺潺；泉水泻涧，其声清越；泉水注潭，其声雄浑……再加上溪涧广狭，植被疏密的影响，使泉声极尽变化。还有翩跹飞舞的彩蝶，银笛儿般的鸟鸣，更像是一个个灵动的音符。这正是大自然以它的管弦乐器，创作出的一首山水交响曲。

泉水不仅有声，而且有色。随着树影的斑驳，光线的明暗，流速的急缓，水面的动静，小溪的深浅，变幻出不同的色泽。澄澈处，游鱼历历可数。幽深处，恰似寒玉凝碧。最美的是洁白的水花和长满青苔的溪石，宛若流云绕着翡翠。有的溪石上还点缀着红叶，相互映衬，白的越发白，绿的越发绿，红的胜于二月花,令人为之惊艳。

太阳此时也来助兴，它信笔涂抹，泉水，溪石，山花，藤蔓，树林，顿时光彩熠熠，摇曳多姿，仿佛交响曲的华彩段。听泉，听出了颜色；看山，看出了声音。五道峡的悬泉飞瀑，潋滟波光，空濛山色，花香鸟语……无不让人感叹天地造物之神奇。

演奏尚未谢幕，我们却要出峡了。常言道：柔情似水。泉水当真款款情深，纵身化作瀑布，轰然如雷，鼓掌欢送。我悠然悬想：一轮皓月朗照山峡，流淌的月光，明灭的山泉，空灵澄澈，交相辉映。五道峡月夜听泉，一定更加奇幻美妙，别有一番况味吧。
 

牛宪纲，男，笔名牛歌，1954年10月生于襄阳。在多家报刊发表过散文和小说，出版有散文集《水边的歌手》《万里走双骑》。《水边的歌手》获襄阳第六届孟浩然文艺创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