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拐枣故园情

文│崔道斌

远山初见疑无路，曲径徐行渐有村。多少次梦回老家，梦里的那条阡陌小路，缭绕着梦里老家——拐枣岭。

拐枣岭是荆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曾经因为山岭上长着很多拐枣子树而得名。拐枣岭山脚下，有一条大山沟，半弧形的沟壑，从管驿沟、白果园弯曲直下渡叉河，就像王母娘娘的玉簪在这里刻划了一条长线，将巍峨的山梁一分为二，大山沟的南边叫九凰山，大山沟的北边就是拐枣岭。

“拐枣树，万字果，酵又甜，吃了想几年”。小时候，我家的老屋背后，有一颗高大挺拔的拐枣树。到了秋季，拐枣树的枝条上长满了弯曲怪异的灰褐色果实，其形状和颜色像极了树枝，七弯八扭、之之拐拐，样子十分独特。霜降后，是吃拐枣的最佳时间。这时候的拐枣，熟得香甜，脆生生，味如枣，甜似蜜。

拐枣的学名叫枳椇，果实为梗，因其形似“卐”字符，故又称万寿果，也有人称之为鸡爪果、金钩梨、弯捞捞、蜜爪爪。拐枣树属高大落叶乔木，材质细致坚硬，可做精致的工艺品、家具，我国黄河、长江流域和世界各地均有分布。《陆疏》中说：“枸树山木，其状如栌，高大如白杨，枝柯不直，子着枝端，大如指，长数寸，啖之甘美如饴，八九月熟。今官园种之，谓之木蜜”。古语云：“枳枸来巢言其味甘，故飞鸟慕而巢之。”拐枣树有500年至1000万年的历史，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果树之一。拐枣果实可酿酒、可生食，它有醒酒安神、治疗风湿、止渴除烦、降血压、通便的功效，是一种极具开发价值的野生果类资源。据说，当年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大部分人染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在经过大渡河时，彝族兄弟赠送的拐枣酒，使病情得到很大好转，也成为了红军后来抵御严寒的宝药。

拐枣树喜欢生长在向阳山坡、山谷、沟边及路旁，每到秋冬之交，拐枣成熟的季节，空气里总是流动着拐枣的清甜味道，乡村的日子也变得生动起来。

拐枣岭是我的老家，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曾经住着很多人家，罗家窝子崔家坪，李家梁子王家老屋……拐枣岭上零零落落散居着数十个院落。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孩子多，没有水果零食，拐枣无疑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最解馋的美食了。每到初秋时节，我们便眼巴巴地期盼着拐枣的果实尽快成熟，终于等到霜降过后，我们便三五成群来到拐枣树下，捡拾从树上自然落下熟透了的拐枣，吃着、玩着、跑着、闹着，欢呼声，嬉戏声，在拐枣树下回荡。吃好玩足之后，我们便将拐枣捆成一把一把拿回家去，等到想吃它的时候，就把那些坚硬干枯的小果籽一颗一颗的扯掉，再把那肥厚曲扭的果柄放在火里烤一下，塞进口中咀嚼，那种甜甜的滋味，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拐枣树下，调皮的童年一捣蛋，父亲就严肃地弯着阴险的两指，问：“不听话，信不信给你两拐枣？”“好哇，啪，额头应声长出两个青包。”小时候，因为调皮没少吃父亲的“拐枣”。

儿时我曾问过爷爷，老家为什么叫拐枣岭？爷爷随口便说起了顺口溜:“拐枣子岭拐枣子岭，拐枣子结果像串灯，若是肚子闹饥荒，吃一口拐枣比娘亲”。爷爷说，因为我们这片山岭上，过去长着很多拐枣子树，所以人们叫着叫着就叫成了习惯，拐枣子岭就成了我们这块儿的小地名。爷爷告诉我，曾经的拐枣岭，拐枣子树可多了，漫山遍野长满了拐枣子树，只是1958年大办钢铁的时候，毁林炼铁，绝大部分拐枣树都被砍掉了。幸运的是，我家老屋背后的那棵拐枣树成了“漏网之树”，也成为了我们儿时的“欢乐树”。拐枣曲里拐弯的甜，一年又一年，我们稀里糊涂的长，一岁又一岁，当一棵棵拐枣树被砍伐为柴的时候，拐枣没了，鸟也飞走了。

长大之后，吃到过很多种水果，然而却不能替代我心中那长相独特、形状怪异的拐枣。拐枣树从春天发芽、开花，到深秋果实成熟，整个过程都在隐忍的期盼里。想要将那一串串香甜的果实吃到嘴里，需要漫长而耐心的等待，第一场霜降之后，那些饱满的果实慢慢的在风霜的欺凌下渐渐风干，渐渐在酷寒之中千锤百炼，渐渐将起初生涩的果实浓缩了精华，直至最终成为一串串醇香甘甜的美味。拐枣这种奇特的果树，发育生长慢，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冬至才成熟，从小到大，历经过数载沧桑，褪去了青春的红颜，一路疙疙瘩瘩走来，直至枯干。我对拐枣的这种特殊情感，是因为它伴随我度过了儿时那段难忘的岁月。参加工作后，假期每每回到老家拐枣岭，看着屋后那颗高大挺拔的拐枣树，我总会在树下驻足良久，仰望树枝和果实，看着它弯曲的形态，细细想来，人生的历程，就如这拐枣，只有经历了雨雪风霜，才会更加幸福甘甜。

时序更替，物换星移。改革开放的春风送来了阳光雨露，我的老家拐枣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条村级公路宛如玉带，从山脚下直通山岭上。于是，这拐枣岭上，世世代代、走过千百年的阡陌小路变成了宽阔的水泥大路，虽盘旋陡峭，但车行上下，却也方便快捷；这拐枣岭上，祖祖辈辈、肩挑背驮的日子，就这样成为了历史。

路通百业旺，村美万家乐。很多人家从拐枣岭山顶上搬迁到拐枣岭山脚下，另起屋场建了新家，我家也在拐枣岭下建了新楼房。2001年8月迁入新居，父母喜上眉梢，过上了“门前有田园、屋后有花园、生态有果园、生活有乐园、休闲有公园”的新生活。虽说仍然需要时时回老家拐枣岭春耕夏播秋收冬藏，但那时的父母总是“忙也快乐着，累也快乐着”。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2008年、2010年父母因病因故相继辞世，老家拐枣岭上那棵历经百年沧桑的高大挺拔的拐枣树也在不知不觉间寿终正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三年前，老家拐枣岭空闲多年的土屋，也因“一户一宅”政第和土地平整复垦之需，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被夷为平地。拐枣岭上相继栽种了白杨、核桃、茶树等经济果木林，村里还引进外地老板，在拐枣岭上种植了牧草，办起了羊场，拐枣岭这个小地名也逐渐被年轻后生们遗忘。

梦里老家拐枣岭，我在那里出生，我在那里成长，我从那里出发，我从那里汲取力量。那里有我最纯真的欢乐，那里有我最无邪的梦想。拐枣年年熟，岁月渐去远。老家拐枣岭上那棵高大挺拔的拐枣树，恰似一幅经久不变的丹青水墨画，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长河里。

凡为过往，皆为序章。追寻着美好的童年，还有拐枣树下那些纯真的记忆，去年春天，我在拐枣岭下，我的那间乡村新居的后花园里，精心栽种了一排拐枣小树。爷爷曾经告诉过我，拐枣树一般3-5年才开花结果，10年之后方进入盛果期。要想吃到酸酸甜甜的拐枣，真的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可是，我会等。春来，等你绿树环绕；夏至，等你一树繁花；秋到，等你果满枝桠；冬临，等你独傲冰雪。不管还要等多久，我都义无反顾，因为我相信，等待的最终，你一定会出现。

久违了，我的拐枣。期待我亲手种下的拐枣小树，早日萌发新枝快点长大。唯愿时光流逝，留住乡愁留住爱，留住拐枣故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