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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时间:2019-05-05    点击: 次    发布者:保康作家网 - 小 + 大

姜秀清

 一


二姐皮肤白皙,眉毛弯弯,身材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编成两条发辫垂在饱满的胸前,略显婴儿肥的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与活力,虽没有沉鱼落雁之美,但也别有一番风韵,而最为迷人的,当属她那扇贝般整齐洁白的牙齿,浅浅梨涡,笑起来的时候灿烂甜美,如冬日暖阳融化了一池坚冰。

二姐家住农村,在姊妹中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既不是爷奶奶的头孙子,也不是爹娘的断肠儿,从小就不受家里人重视,任由她自己如同田间地头的野草一般,顽强、自由的疯长。

到了该入学的年纪,同龄的小朋友都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去上学了,七岁的二姐抱着胖嘟嘟的妹妹,跟在她们屁股后面,依恋羡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伙伴们消失在拐弯的地方再也看不见。

直到有一天,二姐彻底爆发了,她吵着、闹着、蹦着跳着要去上学,母亲正因为生产队的记账员不明不白地克扣了她七八个工分心里窝火着呢!顺手从墙角旮旯里抄出一把扫帚,没头没脑一通乱打,只从屋里打到屋外,从那以后,二姐再也没敢提去上学的事。

一晃过去了三四年的光景,二姐十一岁了,届时大姐学业完成,小妹已经能够撒个脚丫满院子的疯跑,母亲找来两块碎布拼凑到一起,用针线缝制成一个方形的小书包,把它郑重地交到二姐手里,渴盼了多年的二姐,不敢相信自己还会有上学读书的机会,晶亮的眼睛里放着光,兴奋地一蹦老高。

上学的日子是新奇快活的,二姐就如同脱笼的鸟儿般舒展了双翅,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

二姐原本就很聪慧,再加上入学年龄偏大,很快就在孩子们之间脱颖而出,在学校里频频得到老师的赞赏和表扬,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枚小小的奖状、薄薄一个作业本,都能够成为勤奋向上的动力,每每得到这样的奖励,二姐都会激动开心好几天。

这样的美好一直持续到四年级,二姐的身体蹿的飞快,差不多比同年级的孩子高出一个脑袋,正是生长发育时期,二姐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同学们的区别,感受到了伙伴们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敏感的二姐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上学了,那一年,她十四岁。

辍学在家的二姐无事可干,大姐去学缝纫了,大哥学木工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担任大队会计兼信用社会计的父亲经常下乡,家里正缺一个硬劳力,二姐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缺,不管远的近的,轻的重的,二姐做活成了一把好手。母亲常常摇着头,嗔怪地说:“这孩子做起活来真是不要命了,恨不能把两座大山给搬回来!”语气里却也流淌着骄傲和自豪。父亲经年不见表情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喜色,承诺二姐将来出嫁的时候,必定给她置办一套上好的嫁妆。

时光荏苒,转眼二姐十八岁了,经人介绍,认识了姐夫,一个高高瘦瘦、精干内敛的小伙子,出于多方面的原因,父亲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极力阻止,但二姐似是铁了心般的和父亲杠上了,于是父亲在盛怒之下,把原本给二姐制作嫁妆的上好木材给撤换了,而改为一些被虫子掏空的、打结的木料随意制作了一批粗糙的家具。

二姐出嫁那天,幼小的我懵懵懂懂地跟随在送行的队伍中,目送着她走上了家门前那条不足四米的石子路,前来迎娶她的,是两辆老式的手扶拖拉机,二姐脸色平静,没有新嫁娘的喜悦或悲伤……


结婚后,二姐的生活境遇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变,相比起之前,似乎变得更为复杂了,从自己的原生家庭蓦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除开姐夫以外全然陌生的人,打理、调节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琐碎的家务、沉重的体力劳动,这一切都让年轻的二姐张惶失措、心力交瘁。

年轻时候的姐夫热血沸腾,总想能够成就一番事业,那个时候,他们居住的小镇工业比较发达,先后建立的有几家手工作坊,造纸厂、花炮厂,茶厂,姐夫担任造纸厂的会计,并监管着造纸厂分设的一家酒楼、四五间商铺等工作,忙得一天到晚逮不着个人影儿,就算偶尔回来一趟,家里事情也是插不上手。里里外外都落到二姐一个人的身上,勤劳的二姐就像是停不下的陀螺,常常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婚后第三年,他们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姐夫依然忙碌,因着他工作的关系,客人也是特别的多,几乎隔三差五都有人在他家里小聚,二姐没有帮手,大多趁着孩子熟睡的空挡,家里、地里两头穿梭。

以后的两年里,由于造纸厂的不景气,姐夫又被委任为茶厂厂长,管理几百亩茶山,由于茶山尚处于开发期,需要大量的投资,且头两年茶苗幼小,根本得不到任何收益,再加上经营管理不善,亏损了很多,姐夫四处筹款,但也是无力回天。

到现在我都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腊月二十九的中午,二姐家里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那人脸色一如三九寒冬的天气,冷冰冰、阴沉沉的,咆哮着问姐姐要钱,并扬言如果还不上钱,就要炸掉她们家的房子。二姐默默流着眼泪,两个间隔一岁多点的孩子,一个被抱在怀里,一个倚在她身旁,半掩的锅盖下,炸的焦黄的土豆,忙碌了大半晌的二姐连一个都没吃上。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浪潮的兴起,涌现了大批外出打工的人,早先出去的是姐夫,他在外面落了脚,二姐安顿好两个孩子,也相续走出了家门,在家里守着几亩薄地,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希望,再说孩子上中学,已经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        

这些年来,他们辗转到过不少地方,最后在上海找到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扎了根。前年夏天我打暑假工,应聘到二姐上班的地方,我进的是长白班车间,二姐老员工,要上两班倒,每到晚上交接班的时候,二姐因为我的缘故,总要提前半小时到达厂里,为我带去各种零食,站在离我工位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笑着,满心欢喜的看着我,眼里有宠溺、有爱怜。因为没有空调,在高温和劳累的双重打击下,我病倒了,腿和脸浮肿的不成样子,二姐心疼不已,力劝我辞去厂里的工作。         

在我认为炼狱般九天上班的日子,我的二姐却在那里整整待了六年,并且上了夜班,白天却不休息,还做两份钟点工,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那单薄的二姐,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和毅力坚持过来的,好在经过她和姐夫的辛勤打拼,两个孩子顺利完成了大学学业,老大目前已经是武汉某公司的高管,前两年在县城买了房,娶了媳妇,去年刚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老二学的计算机专业,也拿着一份不菲的工资。      

我有时也免不了替她担忧,悄悄打趣二姐:你光俩“建设银行”(儿子),也没有个贴心“小棉袄”,以后连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哪?二姐嘴角上扬,浅浅梨涡,扇贝般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依旧那么甜美,那么醉人,她不无自豪地跟我说:梦丽(侄媳妇儿)是个贤淑可人的好姑娘,自从嫁过来,娘儿俩没有红过一次脸,去年二姐去武汉带孙子,梦丽老早就把她需要的日常用品,随身衣物给置办好了,每当休息不忙的时候,就会给二姐画上一个美美的妆,带她一起出去逛,给二姐买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平时嫌贵不敢奢望的,梦丽常说:妈妈辛苦了半辈子,现在我们有能力了,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一桩桩、一件件,二姐娓娓讲述着,我静静聆听,我真实地感受到: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正在她周身流淌。


姜秀清,一九七七年出生于保康龙坪,现定居于寺坪大畈。自由职业,热爱文学,用文字记录心情和生活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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