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里的妈妈

张德富

李强24岁那年，第一次有人给他提了亲，尽管李强模样端正、身强体壮、能吃苦，但提亲的人一看他们家的土坯房都打了”退堂鼓”。李得华和妻子黄英看着儿子说：”李强，你别灰心，我们有的是力气，我就是开山凿石，也要为你盖一栋漂亮的房子。”李得华说干就干，他和妻子没日没夜的干了一年，一栋结实的石头房子终于建成了，儿媳也终于娶进了门。

可是由于李得华过度劳累，经常吐血，而且咳嗽不断，高烧不退，被医生诊断为肺病，要交几千元住院费。没办法，黄英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一头猪和几只鸡，借遍了亲戚也没有凑够住院费。李强见状，低着头说他去想办法。

李得华住进了医院，半个多月花了几千元的医药费，都是李强在外借来的。尽管黄英曾怀疑钱的来源，但看着躺在病床上呻吟的丈夫，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一个天气阴霾的下午，黄英正和家人吃饭，院内突然涌进数名警察，一下子把李强按在地上，给他戴上了手铐。黄英上前抓住民警的手，大声求饶：”求求警察同志放过我的儿子，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儿子……”母亲撕声裂肺的求饶声让李强的心都要碎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给父母磕了一个头，说：“爹、妈，我对不起你们……”便被警察带走了。李得华夫妇抱头痛哭，突然，李得华的脸色一阵发紫，一口气没有上来，当天就咽了气……

一个星期之后，李强因参与抢劫，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李强的妻子接到判决书后，看着这个不像家的家，一狠心，走了。

儿子被逮了，儿媳走了，黄英似乎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就在这个时候，一封来信让她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

原来是监狱管教民警给黄英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李强听说他的妻子跑了，他抗拒改造，多次与其他犯人打架，希望黄英能到监狱看看他，帮助他改造。看完来信，黄英发誓要好好地活下去，帮助儿子改造。

黄英的住处距离关押儿子的监狱有两百多公里，从未出过大山的黄英从那天起开始攒路费。为多挣点钱，黄英挖过葫芦根、捡过地衣、逮过蜈蚣……每隔几天，通往镇上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都会出现一个拄着拐杖、背着背篓的黄英在慢慢地移动……

从村子里出来上公路，得走十多里的山路。上了公路，还要坐半小时的班车才能到镇上，因舍不得两块钱的车费，黄英总是步行。因为集市散得早，黄英上一次街，天不亮就要从家里出发。每次，她都要烙好饼子，揣在身上当午饭。

一年之后，黄英终于攒了300元路费，她带上干粮，乘车来到了关押儿子的那座城市。可是，刚从汽车站出来，黄英的钱包就被偷了。站在陌生城市的路口，身无分文，茫然无措的黄英不知道往哪儿走。一名好心的的士司机把她送到了关押儿子的监狱。

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黄英的内心是激动的，她几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然而，她找遍所有监区，也没有李强这个人。黄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淌了下来，她用袖子一遍又一边的擦着，不一会儿，一双眼睛变得又红又肿。后来，在监狱民警的帮助下，才查到李强在监狱砖瓦厂服刑。

黄英一路走，一路问，又走了两天，才找到儿子服刑的地方。此时，她已是蓬头垢面。在会见室里，黄英用那松树枝一样的手，一遍遍梳理着稀疏、花白的头发。身着囚服的李强看见玻璃墙对面白发苍苍的母亲，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通话器大喊了一声:”妈……”便泣不成声。

这一声妈喊得黄英泪水满面，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望着本该颐养天年的老母亲，李强痛哭失声……

黄英拿着通话器，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她盯着光头儿子，脱口而出：”畜牲啊，听说你还不好好改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监狱啊……”

“妈……我错了……”李强惭愧万分。

这次的探视，母子俩都在泪水中度过。

在临走的时候，李强问母亲；”爹的病好了吗？”黄英忍着悲痛说：”你爹好多了，只是经不起颠簸，不能亲自来看你，他让我带话给你，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改造，他还等着你出狱的那一天。”

李强含着泪点了点头。黄英这个时候才放心的离开。走出监狱的大门，民警给了黄英回家的路费。黄英向民警表示，以后每年至少要来看望儿子一次。

黄英回家以后，就开始挣探监的路费，等到攒够了路费，她就出发了，每次去监狱探视李强，都会为他送去日常用品，鼓励他积极改造，每次还拿出几十块钱给他。李强看着愈发苍老的母亲，他怎么舍得花母亲的钱？黄英却说，她虽然老了，挣这点钱还是能行的，她让他只管收下，买点好吃的，别把身体弄坏了。李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着母亲递过来的沾着汗水味儿的零钱，他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

浓浓的母爱，让李强一度冰封的心终于解冻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正在农田忙活的黄英又接到一封信，她陡然一惊，莫非儿子又闯祸了？让她大感意外的是，从信封里抽出来的却是一张减刑的裁定书。黄英把信拿到李得华的坟前，一遍又一遍地念给他听……

母亲节前夕，监狱准备举行”感恩母亲”活动。李强积极准备，他给向幸福出发的栏目组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是他要通过这个栏目表达对父母的的爱，同时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向幸福出发栏目组来到监狱满足了他的要求。母亲节那天，黄英应邀参加了向幸福出发的播出现场，通过大屏幕，她看到了儿子李强拿着话筒，含着泪说：”爹、妈，儿子不孝，我在这里对你们说声对不起。”说完，他唱了一首《烛光里的妈妈》：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一曲唱完，李强满脸都是泪，黄英在现场几乎快哭晕了过去。但她忍着悲伤，对着镜头里的儿子说：”儿子，你犯罪我有责任，我要帮助你改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帮你一天。”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监狱观看这期节目的李强，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好报答父母。从此以后，他参加了监狱举办的机械维修培训班，为以后谋生做准备。两年之后，他成了监区一名出色的技术骨干。

李强在监狱里改造了8年，黄英在这8年里探望儿子数十次。在爱的感染下，李强一次次减刑。当黄英再次来到监狱探望儿子，得知儿子再次获得减刑即将出狱的时候，黄英眼里溢出了泪花。她拉着儿子的手说：”李强，你好好改造，只要我还能动，我一定来看你。我的愿望是活到你走出监狱的那一天。”李强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一定好好改造，等我出狱了用我学到的手艺去挣钱，然后，搬出大山，让您和爹享享福。”母子俩在恋恋不舍中分别了。

终于等到出狱的那一天，李强却没能等到母亲来接他，他心里有了一种不祥。他连忙赶了回去。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属于他的那栋石屋大门紧闭，门上挂着几把大锁。

原来，黄英在那次看望儿子后，回家一病不起，她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李强得知父母都离开了人世后，他来到父母的坟前长跪不起，哭的地动山摇。膝盖肿了，泪干了，他才摇摇晃晃回到家。

回到家后，他万念俱灰，他想就此了结自己的一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李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母亲为了方便经常做他的思想工作，特意买回来了这部手机。李强就接了电话，话筒里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一听到有人喊他爸爸，他就想到了已经离开他的老婆，他心里有了一种怨恨。他没好气的说了声：”打错了。”便挂断了电话。

可是，那边一直在坚持不懈的拨打着。李强终于耐住性子开始接听，还是那个小女孩有气无力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妈妈说这个电话没打错，是你的手机号码，爸爸我好疼啊！妈妈说你工作忙，天天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我，都累坏了。爸爸，我知道你很辛苦，如果来不了，你就在电话里再亲我一次好吗？”李强犹豫了，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如果不能满足小女孩的要求，那将是多么的残忍，他对着话筒响响的吻了几下。就听到孩子那边断断续续的声音：”谢谢……爸爸，我好……高兴，好……幸福……”

李强正对这个打错的电话发生兴趣时，电话里却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女声：”对不起，先生，给您添了麻烦，实在对不起！我的女儿命很苦，她得了白血病，她爸爸不久前又被意外事故夺去了生命，我实在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每天的化疗，时时的疼痛，已经把孩子折磨的够可怜了。当疼痛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时候，她嘴里总是呼喊着以前经常鼓励她要坚强的爸爸，我实在不忍心看孩子这样，那天就随便编了个手机号码，没想到就打到你这里来了。”

李强连忙问：”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对方说：”她已经走了，您当时一定在电话里吻了她，因为她是微笑着走的，临走时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能听到‘爸爸’声音的手机……”

李强被这位伟大母亲感动了，他的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那首《烛光里的妈妈》又回荡在他的耳旁……他仿佛看到了白发苍苍的母亲在对他微笑，她的眼中充满了鼓励和期望，李强顿时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