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入目最佳处

风景入目最佳处

  ——记保康紫薇林

张蕾

  
     居住在依山傍水的小城，举目青山入云，低头流水潺潺，生活平添了许多诗情画意。而最让我流连的，则是城东那片紫薇林。用忆明珠先生的诗句来形容它：“风景入目最佳处”，可谓恰如其分。  

远远地，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半卧在山坡上，是一幅“丹凤朝阳”的自然画卷。我向着那只翠绿的凤远凰走去。沿路走过平阔的紫薇广场、广场中央的喷泉，绕过如茵草地、登上百步石阶，此时，人已仿佛是乘坐在凤凰那巨大的羽翅上，飞翔。飞呀飞，一直飞上山头那绿的世界。我曾无数次，在四季的许多个时分，一步一步，悠悠“飞”向紫薇林——初春时来看紫薇盘蛐的虬枝，夏秋季节看紫薇怒放灿若云霞，寒冬也曾来看林中雪后的寂静。

最美是初夏。林中的清晨，鸟儿啁啾，满目青碧。夜色刚刚散去，在这明澈的世界里，数不清的紫薇树呈现着一切言语皆无法描绘的姿态，枝头叶间悬挂着密密匝匝的青蕾，碎密的花朵团团簇簇，把座山坡打扮得像娇艳的新娘。不远处的山峦间，飘着几缕白雾，清盈，透明，像披在新娘头上的薄纱，轻轻，曼曼。清晨的紫薇林，像是永生难遇的一个温柔澄明的梦境。就在这时，一轮红色的朝阳在东山之顶悄悄睁开了眼睛。于是，整座山林顿时抹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不一会儿，太阳探出头来，再眨眨眼，紫薇林就在一片蜜汁样的金色里花枝乱颤了……

黄昏，登完石阶后忽见一宽敞之地，不必急着向林中进发，先回过身来——遥看对岸深蓝浅蓝重重山脉如水墨画：天色温柔，近山含黛，远山如烟；俯看山下玉带穿城，不知是夕阳还是晚霞给碧绿的河水涂上了一层胭脂般的色泽，那深如湖泊色如琥珀的一河水，连同河流上下的两座桥，都成了雕塑。

稍晚一些，城中的灯火次第闪亮，辉煌与璀璨、热闹与繁华扑面而来。这灯海里的宝岛，如被无数颗钻石点燃！叫人直想大声吟道：敢问谁家天下？且看满城灯火。将这样的景物收入眼底之后，我常常才会转身走入山中，走进紫薇林。

暮色四合，林中静谧。花正开着，花儿缀在枝头，如串串珠玉，不时拂动人的衣袖，轻撩人的面颊。禁不住凑上去轻轻一嗅，紫薇开得热闹气味却很朴素。所以静静地散着步，想着或说着最最朴素的话题。情不自禁，又想到忆先生的诗句：风景入目最佳处/不在此岸/不在彼岸/向前走/走过桥去/再回头/回到桥中间。捎上这样的诗句，我曾在那洁净的鹅卵石小径上徜徉，在翠绿的的枝叶间穿行，在紫薇奇特的虬干前伫足。也曾在日暮时分看过天幕映在湖泊，此起彼伏的小鱼儿在湖面呼吸惊起粼粼细波，和我的思绪一起向着远处缓缓荡漾、荡漾…… 

更多的是在一些晴好的天气里，上午的阳光从树叶间细细碎碎地流泻下来，紫薇树莹白光洁的树干上细密的枝叶托着轻盈绯红的花。这里的紫薇树大都是上百岁的年纪了，它们桩桩成景，老干嶙峋，拙朴可爱；一些年轻的紫薇树则枝枝缠绕，纤细婀娜，花叶纷繁。一日，在观赏过一株株形态各异的紫薇树后，我的词藻已经穷尽。不管不顾地向身旁的人儿发问：这株紫薇的树桩像什么？料想会难住他，与我牵手而行的那个人略作思忖这样回答：像一家三口。一看，不是吗？同根而生，三分而立，不偏不倚，亲密无间。呵，多妙的答案。

再看紫薇花，脑海里突然闪出汪曾祺对紫薇花传神的描写：它开起花来，真是“繁”得不得了。紫薇花是六瓣的，但是花瓣皱缩，瓣边还有很多不规则的缺刻，所以根本分不清它是几瓣，只是碎叨叨的一球，当中还射出许多花须、花蕊。一个枝子上有很多朵花。一棵树上有数不清的枝子。真是乱。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脆的小嗓子一起乱嚷嚷。在乱哄哄的繁花间还有许多赶来凑热闹的黑蜂。这种蜂不是普通的蜜蜂，个儿很大，有指头顶那样大，黑的，就是齐白石爱画的那种。我到现在还叫不出这是什么蜂。这种大黑蜂分量很重。它一落在一朵花上，抱住了花须，这一穗花就叫它压得沉了下来。它起翅飞去，花穗才挣回原处，还得哆嗦两下。”

我以为，汪先生笔下的紫薇花便是一切紫薇花的参照了，凡人如我不必再费笔墨去描写紫薇的花。有这样的繁花长久地开在身边，我是有福的，整个山城的人皆是有福的。

这些年，我平淡安稳地生活在紫薇林的附近，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然而细想来，正是紫薇林给我平淡的生活添以无穷的乐趣。走在水泥路上久了，眼睛和心都累了，特别想念温润的泥土，去哪儿？唯有紫薇林。尤记得一个冬日的晚上，从朋友的刚搬的新居下山路过，我无意中一脚踏入了一条偏僻小路——它通往紫薇林。我不曾在夜晚独自走进一片林子！哪怕是紫薇林，我怕它过于清寂，也过于幽暗了。谁知道，几步穿过一片草丛，即来到紫薇林中的湖畔。月华溶溶，倾入湖中，泛着一池银白如镜。紫薇林中路灯哗然，亮如白昼。哪有什么幽暗！

正自嘲着，一阵阵说笑声传来，银铃般清脆爽朗，原来是三三两两结伴锻炼身体的女同胞。三三两两，又三三两两，她们迈着轻快有力的步子和我擦肩而过……哪有什么清寂！

紫薇林，从来就与寂寞无关。这些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们，面色安详，笑容淡定，在桅子飘香、竹影姗姗的林中相遇，也在冬夜里寒冷寂静的林中欢声笑语。每每此时，我的脑中总会迸出这样浪漫的句子：我和你/相遇在开满紫薇花的山坡。

那开满紫薇花的山坡哟，那山之巅！

那个冬夜，我伫立紫薇林观景台，向下望去，一座灯海中的温馨之城。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仿佛又站在了凤凰的羽翅上。回首处，山头火树银花，这只银凤凰，夜夜在壁上鸣……

张蕾，女，20世纪70年代末出生，保康人。曾在《汉水》、《襄阳日报》、《襄阳晚报》、《东方烟草报》等报刊发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