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马路变迁

何满军

我老家在驴头坡，与蜡烛山隔沟相望。老家门前有条马路，就是现在的保宜公路。出生四十年来，我见证了老家门前马路的变迁。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早上步行十里到后坪镇上学，晚上步行十里回家。走读的岁月，我用脚底板把这条路丈量了四年。那时的路是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脚泥。那时冬天的雪特别大，路面上积雪及膝，太阳一晒就变成冰，这时就不敢从山上抄近路，只能顺着大路转。倒也不乏乐趣，遇光滑如镜的路面，急跑几步，滑行一段；或专走路边连动物脚迹都没有的浮雪，印出一串整齐的脚印；或就地扑倒，在雪地中拓个人形模印。路上常见骡马车，骡马屁股后面挂个粪袋，木板车上放几捆草料，赶车的鞭子一扬，骡马就紧行几步，车轱辘咯咯吱吱，激起一路灰尘。汽车也常见，是部队上的教练车，车厢里端坐两排军人，看见军帽上的五角星，我们学生娃就停步敬礼，车上的军人也举手回礼。学生和军人都象我们脚底的土路一样纯朴。

五年级开始寄宿，星期天下午上学，星期五晚上放学，丈量的次数少了，路却显得长了。在学校食堂吃饭要自己交粮食和柴禾，柴禾用板车拉，一车顶多装500斤，车尾绑两根木棍，下坡摩擦地面当刹车用。车头两个把，一根绳子，父亲拉车，手抓车把，肩背拉绳，一步步往前挣，母亲和我一边一个帮忙推，路上坑洼不平，行进很是艰难，有时车轱辘陷进坑里，得扒着轮子推出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路外隔一段挖个大坑，坑里装满沥青，路边挨个堆满砂堆。趁着大热天，施工队在路边支个油鼓子，把沥青装进去，下面用柴禾烧，沥青熔化了放在路面上跟砂拌匀，铺成沥青路。沥青路平坦多了，村民不再单靠脚底板丈量，自行车逐渐多起来，飞鸽的、永久的、凤凰的，到镇上去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我们学生娃还骑不了自行车，却也能偶尔搭个顺风车，特别是扛一口袋苞谷糁上学的路上，老往后瞄，遇上骑自行车上街的乡邻赶紧拦下，口袋放到后座上，我就坐在前杠上，一出溜就到了。

后来这条路就在不断的修修补补，破损的路面挖起来，架油鼓子，熬沥青，拌砂，补路，这些工作大都由护路的道班组织民工来做，几年下来，路上满是补丁。自行车渐渐无法满足生活需要，下坡丢双把，疾驰如飞，上坡咬牙蹬不动，只能靠推。年青人们开始瞄向摩托车，五羊、本田、嘉陵开始在路上飞窜起来，上车先拧两把油门，让发动机轰出响动，下车来个漂移，甩尾停车，熄火，拔钥匙，倍儿有面子。更有柴油三轮替代板车，承担农用运输，运柴禾、运粮食、运化肥，有建设就要用华川车了，拉砂石、拉砖头、拉钢筋。路还是那么宽，却显得拥挤起来。

2003年，保宜路来了一次彻底的扩建，路面加宽，外侧砌驳岸坎，里侧开山再砌挡土墙，路面用混凝土浇筑。路面宽了，平了，部分弯道也取直了，南来北往的车逐渐多起来，学生娃也被家长训斥不能到马路上玩了。到了冬天下雪时，这条马路格外热闹起来，有的车子在冰雪上滑进边沟，有的车子停下来装链条，有的干脆调头回城，成群结队的乘客下车步行，村民们却多了项营生，买几副链条出租，谈妥价格隨车翻山，到了另一边再等生意上门，租了链条隨车回返。年跟儿下返乡的民工多了，就有政府组织护航了，大巴车集结成车队，警车在前面开道，场面壮观却个个心惊胆战。

2012年，门口的马路没有变化，却从马路下面的山体中传出机器轰鸣声和炸药爆炸声。2015年，全长120公里的保宜高速正式通车，保康到宜昌只要90分钟。站在家门口向下望，一条白龙钻出山洞，凌空飞向县城方向，汽车象甲壳虫一样小，速度却是飞快。南来北往的车都从山洞钻进钻出，老家门口变的冷清起来。乘车走上保宜高速，快进洞口时总忍不住抬头望一眼老家方向，望一眼用脚底板丈量过多年的大马路。

2016年，又有喜迅传来。将于2022年建成通车的郑万高铁，设计时速350公里。郑万高铁保康站也设在后坪镇。曾经就读小学的集镇，即将变身为高铁小镇，跨省的大城市郑州、重庆成了邻居。这变化太快，向往已久的重庆火锅，上车前就要打电话下单了。